迟来29年的婚礼
曾拥军
今天是一个吉祥的日子。阳光明媚的上午，在十里钢城的一处生活小区，传来阵阵鞭炮声。欢声笑语在小区里弥漫，附近纯朴的人们都纷纷赶到这里来，他们不是来看什么演出，也不是参加什么集会，大伙是要亲眼见证一对年过半百老夫妻的特殊婚礼，向这对“新人”真诚祝福。
天有不测风云临近婚礼遭意外
时间要追朔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。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，厂矿职工生活清苦，工作之余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。生活虽然清苦，但职工宿舍的业余生活却充满了乐趣。当时，单职工宿舍里的男职工们聚在一起打打篮球，女职工们织毛衣、纳布鞋的闲暇生活方式很盛行。在露天场的单职工宿舍里，有一对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，男的叫万力宏，女的叫王霞云。万力宏自小在民风淳朴的山区铁矿长大，为人真诚、善良、热心助人为乐，深得街坊邻里喜爱。1978年冬，18岁的他积极响应建设祖国的号召，成为一名光荣的钢铁工人。1980年春，与比他小四岁的王霞云相识，这个姑娘，长相端庄，为人贤淑。王霞云自小在厂矿长大，当她初次见到腼腆淳朴的万力宏时，她情不自禁地回眸一笑，将少女情犊初开的羞涩回赠给眼前这位青年。
他们恰巧在同一个轧钢厂工作，又同住一栋宿舍楼，又同是单位公认的好青年。特别是他俩在各自的业余生活圈很有名气，万力宏是轧钢厂篮球队主力队员，在球场上生龙活虎，矫健灵巧的身影，充满了阳刚之美，再有万力宏很有修理电器的天赋，谁家的收音机坏了，找他一捣鼓，准能手到病除。王霞云心灵手巧，不仅件件毛衣织得美感十足，鞋垫子也纳得厚实美观。看到他俩相互倾心恋慕，大伙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，地造的一双。自然，万力宏与王霞云的爱情故事，成了宿舍未婚青年羡慕不已的热点话题。
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，王云霞不仅了解了万力宏勤劳善良的秉性，也体验到他淳朴而细腻的情感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她欣喜不已地发现万力宏正是自己心仪的‘白马王子’。
万力宏和王霞云两家的父母都很中意这门亲事，两家人看到孩子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，都感到应该尽快把这件事定下来，于是选在“国庆节”那一天，他们给两个孩子定了亲。见到双方父母给力促成婚事，两人欣喜不已。每逢单位举行篮球赛，比赛现场总有王云霞为万力宏呐喊助威的声音。每当夜幕降临，打球累得精疲力尽的万力宏同样会赶到宿舍，静静地陪坐在王霞云身边陪她织毛衣、纳鞋垫子。得知他俩如漆似胶、情谊甚笃，双方老人那个高兴劲儿自然不用说了，于是又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婚事，并计划在元旦节为两个孩子完婚。
还有十多天就要举行婚礼了，这准小两口却忙得没有时间置办结婚用品。因为元旦新年将至，厂矿职工们忙碌了一年，单位通过搞些文体活动，活跃一下气氛，所以轧钢单位与其他兄弟单位之间的篮球邀请赛，又如火如荼地展开了。
这天下午，河西轧钢厂篮球队到河东两里外的兄弟单位打比赛，万力宏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散场。万力宏与王霞云两个人依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有说有笑，卿卿我我，宿舍里的灯光就在眼前，两人谁也不想这么早就分开，于是在职工宿舍门前球坪的一处台阶上坐下来。两人眸子里溢出深情地对视着，朦胧月光下王霞云害羞的脸蛋是那么的迷人，万力宏紧紧地拥抱住了心爱的人，两颗心飞快地跳着。那一刻，他们缠绵在一起……
在两人即将步入婚姻甜蜜生活之际，命运与这对互相深爱着的恋人开了个残酷的玩笑。第二天，单位安排王霞云随车到外地采购物资回来，在回来的山路上，她坐的汽车出了车祸，侧翻到山沟里，驾驶室里的其他人只受了一点轻伤，而王霞云的两条腿却被死死地压在侧翻的车厢下面，她昏了过去。等她醒来，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三分之二以下全没有了。让她倍感痛苦万分的不是如针扎般的伤痛，而是眼前的残酷事实，她想了却此生，可看到为她偷偷抹泪的万力宏与哭成泪人的父母，她感到自己不该这么自私。出院之后，曾今举手投足间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王云霞，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留下了右腿终身残疾。当然，这场意外车祸，导致了他们的婚礼没有如期举行。
王霞云独自一人入新房
王霞云成了终日拄着拐杖的残疾人，不仅不能为万力宏织毛衣、纳鞋垫了，也不能随时去看万力宏打篮球了。其实，万力宏没有嫌弃她，他怕她看不到自己打篮球心里难受，干脆工作之余也放弃了打篮球的爱好，一天天守候在她身边精心地照顾她。看着万力宏对病难之中的女儿不离不弃，这让王霞云的父母既高兴又难过。
王云霞通情达理的老父亲，不忍心朴实的万力宏被整天拄着拐杖的女儿一直这么拖累着，背着女儿王霞云悄悄地劝万力宏离开：“小万你与霞云还没结婚，霞云都成这样了，她不能拖累你了，你走吧！”。
是履行恋人曾今不离不弃的山盟海誓诺言，还是采取苦难临头各自飞的举动，这是万力宏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。当然，心地善良的万力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。
面对准岳父的劝离，万力宏鼻子一酸，两行热泪像断线的珠子。一贯喊王霞云父亲称王叔叔的他抹了一把眼泪，突然改口：“爸，与霞云出车祸前接触的半年多时间里，她谢绝了众多的追求者，毅然选择了我这个家境贫寒的山里人，霞云与您一家待我胜过亲人，现在霞云遭车祸变故，我一走了之，良心不安呀！”。
万力宏改口喊爸的那一刻，王霞云的父亲欣喜不已地读懂了万力宏对女儿诚挚的情感。老人家感动得热泪纵横，如今，右腿残疾的女儿能遇上这么一位富有爱心的男人，这是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呀！自此，老父亲再也没有提出让万力宏离开女儿的事了。
自从听到万力宏向父亲表白要照顾自己一辈子之后，王霞云寝食难安，想想万力宏平时对自己的好，想想自己在医院的时候，是他一直伺候在自己身边，端屎端尿，自己住院三个多月以来，万力宏明显消瘦了许多，红润的脸变得苍白起来。“是啊，自己实在不能再连累他了。”虽然有许多舍不得，但想到老父亲的话很有道理，万力宏应该找一位好姑娘，留下照顾自己只有受苦受累一辈子，只要他能过上幸福生活，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心安理得了。
第二天，天一亮，王霞云给父母和妹妹各留一封信。给父母的信说自己虽因公致残单位发有生活费，但不想天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，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个废人，想到外面去学一门技术充实自己，请父母不要怪这个不孝女儿不辞而别。给妹妹的信则拜托妹妹照顾好父母，开导万力宏别担忧她。看到王霞云的信，两位老人失声痛哭，泪眼婆娑的老父亲知道女儿出走，是为了不再拖累万力宏，让万力宏离开自己。
万力宏听说王霞云离家出走了，他不相信王霞云会狠心离开自己，就把十里钢城的家属区找了个遍，他托人四处打听，可一点消息都没有。看到万力宏日趋憔悴，王霞云的妹妹也很心疼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？总不能让他等姐姐一辈子吧，再说姐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，于是又主动帮着万力宏另找意中人，可万力宏就是一句话：“等到死也要看到霞云。”妹妹望着万力宏对姐姐如此眷恋不舍，激动得热泪盈眶：“力宏哥，要是姐姐不回来，今后就让我替代姐姐照顾你好了！”说着，脸颊唰的一下徘红到耳根。
在没有万力宏的日子里，身处异地的王霞云，整天以泪洗面，一个多月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。“我有了依靠，我有他的骨肉了！”为了保护心爱人的血脉，她开始振作起来。心善的远房亲戚，看到霞云日渐隆起的肚子，萌发隐测之心，在照顾好霞云的同时，也想方设法联系万力宏，他们写信给霞云的父母，委托转告万力宏。
听说躲在远方亲戚家的女儿霞云，怀了万力宏的孩子，霞云的父母忧喜交加，喜的是他们又有了下一代，忧的是霞云不在自己身边。在远房亲戚的再三催促下，家人把怀孕8个多月姐姐霞云接回来了。王霞云进门那一刻，欣喜不已的妹妹，迫不及待地跑到单职工宿舍喊万力宏。妹妹一口气跑到宿舍，一看，万力宏床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，且被塑料膜罩着。同睡一间寝室的小伙子告诉她，万力宏请了长假，外出寻妻去了。
万力宏的父母听说儿媳怀孕了，风尘仆仆地从数十里之外的铁矿山赶了过来，得知儿子不知媳妇已回娘家，又外出寻找去了。按照老家的规矩，结婚之后才能生孩子，也就是在孙儿出生前，必须把霞云娶进门。通情达理的霞云，随着准公公婆婆回到矿山城举办婚礼。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婚礼，让左邻右舍看得都很心酸，没有新郎，没有热闹的宴席，新娘挺着大肚子被小叔子用自行车推着，进了万力宏父母给她准备的新房。
身各两地天涯海角两相思
十月怀胎，一朝分娩。王霞云生了，生了一个大胖小子，8斤二两重，把全家人都乐得无以言表。亲友们说这个孩子太像万力宏了，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有了儿子，王霞云感到生活有了奔头，她想只要等下去，丈夫有朝一日肯定会回来的。
转眼过去，王霞云的孩子已经三岁了。这一天，王霞云接到一张1000元的汇款单，汇款单上的地址是浙江金华，没有具体详细的地址。将汇款单揣到怀里，王霞云百感交集，这是万力宏寄来的，是寄给自己与孩子的！可他为什么知道我在他家却不回来呢？丈夫在千里之外的浙江干什么呢？于是她将孩子托付给公婆，拖着残疾的身躯坐在轮椅上，由小叔子推着踏上了南下浙江金华的列车，四处打听，可近一个月下来，他们一无所获。
从此，王霞云每隔个把月都能接到一张汇款单，可每次的地址都不同，有海宁的，有普陀的，还有杭州的……一直延续不断。可到了孩子15岁的时候，汇款单突然没有了，王霞云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。自己有一份稳定退休金的王霞云想的并不是钱，有汇款单的日子，她想丈夫一定是平安的，只是不知道何时能见面，可没了汇款单的联系，是不是丈夫遇到意外。
已将逐渐长大的儿子，看着年纪轻轻的母亲，在思念父亲的日子里头发逐渐变白了，他就十分难过，他发誓一定要努力读书，将来有出息了，一定找回父亲，为父母补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。看到王霞云这样，万力宏的父母和许多好心人都劝慰她，孩子也大了，也算对得起万力宏了，为了自己的身体，应该洒脱一些，不要沉浸在相思的痛苦煎熬中。可王霞云坚信自己的男人还活得好好的，他相信终究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的。
其实，万力宏一开始并没有离开湖南。起初，他靠捡破烂维持生计，后来学会了修鞋补锅之类的活计，在寻妻的过程中生活有了保障。他无时不刻在想念着王霞云，一遇到老乡便向他们打听她的情况。他从一位进城打工的老乡那里知道了王霞云挺着大肚子嫁到他家，并生了个儿子的消息。他知道儿子是自己的亲骨肉，可又误听说王霞云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娶进家门的。他心里百感交集，到底是弟弟为了帮助自己照顾可伶母子做出牺牲，还是父母逼弟弟娶的，这样既能保障孩子还姓万，又能使王霞云摆脱困境。再说弟弟比自己更年轻，更优秀。他想，虽然自己为了寻找王霞云，因离开单位过久而被解除了公职，不管怎样，他还是万分感谢王霞云，让他有了后代。不管有多艰难，自己应该对她们母子负责。于是，他省吃俭用，每月往家里寄些钱，已尽到自己的责任。不过他不想留下地址，怕自己的出现会搅乱弟弟的生活，伤害到王霞云和儿子。他默默地选择了离家乡更远的浙江，过着流浪生活。
儿子成人踏上了漫漫寻父路
王霞云给儿子取名叫万念福，“福”是“父”的谐音，她告诉儿子不要忘记父亲。儿子无数次问妈妈父亲到哪儿去了，她坚定地告诉儿子，父亲在远方给他挣学费，要他刻苦用功学习，等他大学毕业了，父亲就回来了，如果他考不上大学，父亲就永远不会回来。
为了能早日见到父亲，万念福学习特别刻苦努力，从小学到高中门门成绩都非常优秀，1998年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入北京某名牌大学。大学毕业后便分配到某沿海城市当了一名公务员。后来为了寻找父亲方便，他辞去公职创办了一家经营电气的公司，短短几年时间里，资产达到数百万元。
念福手里有了钱，很想在海滨城市给母亲每一套别墅，让她好好享受生活，可母亲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，说她一定要等到他父亲回来。她告诉念福，父亲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，他迟早会回来的。
看着母亲每当说起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，万念福深感愧疚，这几年，自己光顾着挣钱了，没有尽心尽力帮母亲寻找父亲。于是他向母亲要来父亲年轻时期的照片，他辗转千里，通过报刊媒体做寻人启事。无论走到哪里，他只要看到体貌特征、年龄与父亲相仿的人，都会停下来仔细看上几眼，问上几句，生怕错过了相认。
时隔两年，万念福来到浙江一家电器厂实地考察，在经过成品检验厂房时，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师傅。也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就是那么匆匆一眼，夜晚，躺在酒店客房里的万念福辗转难眠，仿佛又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。
第二天，他立马向厂家了解那位老师傅的个人信息。“可能是他，可能是他！”万念福得知老师傅的籍贯之后有点激动。当天上午，万念福立刻赶到厂里当面了解确认。再次走进厂房，远远地，万念福看到，在一处厂房角落处，那位低头检测电器的老师傅与照片中的父亲神态一模一样，但万念福肯定，这就是母亲苦盼等待了近三十年的父亲。刹时，万念福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直往上涌，他将随同人员甩在身后，快步跑上前，激动地拉着老师傅的手，含泪说：“爸爸，我的好爸爸，我可总算找到你了！”周围的人群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。
看到自己一直想见而又不敢见的儿子，就在自己眼前，万力宏老泪纵横，浑身一个劲地哆嗦。
万念福想想自己与母亲找父亲找得那么艰辛，真没想到找来找去，竟然在自己的电气事业圈子里找到了父亲。但他得知父亲不愿回家的缘由：原来是因为父亲年轻时没有给过母亲与自己关爱，如今相反还要成为家里的累赘，于是只好继续选择逃避。
近日见面，父子二人相拥而泣，相互诉说着彼此的相思之情。
有缘人29年终成眷属
第3天，万力宏这位离开家29年的汉子终于回到了家，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王霞云，她知道他在外的缘由后，两人抱头痛哭，他们发誓再也不分离了。
万念福知道父母曲折艰辛的爱恋经历后，想到母亲等待父亲这么多年，实属不易。于是，他和亲戚们商量，决定滋生二老爱情的十里钢城，补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结婚仪式。于是，便有了故事开头的一幕。
婚礼上，万力宏双手拥着拄着拐杖的王霞云，并不停地颤抖着。这对苦苦相恋着29年的爱人，在整个婚礼中眼角始终充溢着泪花，万力宏慢慢地尊下身子，王霞云用手巾试擦着万力宏脸庞的幸福热泪，万力宏则用手理一理遮蔽王霞云眼眸的几丝凌乱头发。更多的时间两人都在深情地凝视着对方，脸上流露出的是百感交集与久别重逢的喜悦，是一往情深的爱恋，
当婚礼主持人高声宣布“夫妻对拜”时，只见万力宏与王霞云两个人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。前来祝贺的亲朋戚友都知道，两人等来这一天可真不容易，这一等就是三十年，两人都熬白了头发。
在大伙鼓起真诚祝福的雷鸣般掌声里，万力宏与王霞云深情地相互鞠了一躬，然后万力宏俯下身子，他们都把头趴在对方的肩上，互相紧紧地拥抱着。两位近六十岁的老人潸然泪下，竟哭了起来，声音很大，他们仿佛要把这近三十年来的深情思念都倾诉出来。即刻，婚礼现场变得静悄悄地，全体来宾默默地倾听着两位老人饱含艰辛的哭诉。
突然，万念福和妻子、儿子一起跑上前去，一家祖孙三代相互紧紧地拥在一起，全体来宾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，祝福他们一家大团圆，祝福阔别近三十载，情谊甚笃的老人终成眷属，祝福他们拥有一个幸福安康的后半生。
（注：文中人名皆为化名）
作者单位: 涟钢物流管理中心
作者：曾拥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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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7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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