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 哥
肖君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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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婆子怯生生的来电告诉我,她给八哥喂食的时候,忍不住将八哥笼门打开,结果八哥飞出了阳台,飞走啦。
2012年上半年买回了一只雏八哥,一年多下来,已会讲30多句人话,成了家里的“欢乐多”。老婆子应该知道我对八哥的溺爱。当我听到八哥飞走的消息,简直如打摆子一般,内火陡然升起-----“你,你,你不把八哥找回来,不要再见我。”
当我疲惫的下班回家开门,老婆子高举着鸟笼子:“肖君健你给我说清楚,到底是要八哥!还是要我刘咏荞!”八哥扑腾腾的给她配音,可怜见的。
我还真被镇住了,如果没有了八哥,我还要不要怒目圆睁的这个老婆子?
2
走进娄星区石井中学,宽敞、宁静、干净,是一方学习的好所在。27年前可不是这样,松江小学还在这里,走进校门,松江小学的蹲坑式厕所赫然在右前10米处,尿臊与粪臭让你无奈的记忆犹新。朝左沿着松江小学一层土砖屋走60米,立马可见石井中学的方形简易操坪以及三面围着操坪的三栋房子(另一面是松江小学的背面),右边是单瘦的二层青砖小楼,前面是二层红砖教学楼,左边是三层教学楼。
1984年我从这里升入娄底师范,1987年7月17岁78市斤从娄底师范毕业入这里任教。我入住的就是青砖楼二楼,这里工作的大部分是我的老师,剩下的是像我一样新分配来的年轻老师,九成是光棍汉。女老师是这里的严重稀缺物质,城里下来走过场的女老师更是撅起娉婷的屁股,仰视着涟钢、物资局那些好单位,不少本地出身的女老师也跟着矜持。像我这样家境困窘、形象欠佳的同志,不胜悲催,幸亏我懂事相对较晚,悉心投入工作,客观的减少了一些相思劳损。老教师大都是半边户,工作之余,挑粪刨土,将这里的房前屋后拨弄的时鲜菜蔬疯长。
食堂简陋,本来就工资少,经过精打细算,不如自己买一个藕煤炉,架起铁锅自力更生。每当第三节、第七节下课,十多个年轻人便烟熏火燎的生火当厨。附近有土著的屠户、菜摊,大家的主打食品还是水豆腐,又便宜又细嫩。我的家境稍微比其他同志们差点,便一日三餐水豆腐水豆腐。经过丰富的经验积累,炸、煎、炒、炖,再以浓淡、温热、辣椒蒜叶等调料耍耍花样,我被公认为青砖楼豆腐西施(当时《芙蓉镇》风靡一时)。
饭后抑或放学,两脚朝栏杆上一搭,背靠统一发放的围椅,呈《上甘岭》我方隐蔽的大炮一般午睡、打盹;大多时候,我搬出放在我房子里的风琴,三番五次弹奏当时的流行歌曲;也喜欢吹起三块多钱买来的上海牌口琴消遣,自鸣得意的握气拍打节奏,两腮通红。冬天来临之前,脱下当家的廉价假军裤和豌豆花纹的白底衬衫,就在操坪里和煤做煤球。学生们和我差不多高大,可是都怕我,因为我“恶”,能用普通话批评人。我在娄底师范考得了普通话合格证,认为石井三圭桥土话既讲不出课文的味道学生又听不懂,舍不得丢了“京片子”,一度受到不少非议。
1992年,那是一个春天,一位刘姓女老师光临寒舍,吃了我亲手做的水豆腐,感觉不错;和我打羽毛球,刚好碰上我有羽毛球天赋;喜欢听我弹风琴、吹笛子,一起听当时风行的磁卡录放机播放音乐。她还告诉我1990年年底才来的时候,她还进我的教室里听过课呢。其时因为心无旁骛,又有老教师传帮带,鄙人在带班和语文教学上已小有名气。
于是,我们一起打球,交流一些枯燥、乏味、冗长的生活、工作琐事。她还邀请我到她那里吃饭。我还是第一次进女老师房间,并且看她生火做饭,吃的也是差不多的主食,略有不同的是,不知道她是舍不得还是不愿意放油,没有油腻的水豆腐和没有油腻的蔬菜汤,吃起来也并没有那么乏味。
总之,那是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时段,备课、上课之余,我们似乎都目中无人,不是她如约到了操场,就是我不期而至到了她面前。吃饭的时候,用不着说什么客气,或者我在她那里吃饭,或者她品尝豆腐西施的杰作。后来干脆我买了东西到她那里,或者她买东西到我那里,省了一套火炉锅碗。
最为惊险的是,我想去长沙看一位同事,她也虎胆答应跟我一起去。让我目瞪口呆手足无措,后来一起看了省博物馆,一起去了湖南师大,一起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商店。我用可怜的几十块钱中的17块,平生第一次大手大脚买了一串项链给她,她也要了。那时候,17块钱和今天一样并不抵钱,我到现在都有些汗颜,我竟然有如此大胆送出这么“贵重”的礼物,她也竟然有如此胸襟收下如此(早已丢弃)“奢侈品”。
我是真正的石井“土耳其”,家徒四壁,1990年送走了久病不愈的母亲和苦境中逝世的祖母,兄弟三人和刚刚摘下地主分子的父亲相依为命。祖母、母亲生前一直耿耿于怀,马不停蹄的提醒我找朋友,就是到了这个时候,我也并不以为我们在谈恋爱。
我们的行为被风传到了她城里的亲人耳里。随后的几个月里,相继有她家的亲人来学校“校访”,我们便想当然的分开,彷如陌生人一般避让。立刻就得到了她的另外一个重大消息----他家里已经和教育局打通了关系,可以调入城里,学期结束即可马上办理手续。我也从来没有想过,除了石井中学,我还能去哪里工作:确实从来没有想过,想过了又有何德何能走出!无心无力无奈。
也许是我可以骑单车一口气从学校直达娄底城区搭载她不用下车吧,也许是我三番五次投稿的一篇稿子终于发出来了吧,也许是我上课的“塑料”普通话别有一番风趣吧,也许是我的作文教学获得了区教研室的颁奖肯定吧,也许是我给她买的那条17块钱的金项链样式合乎她的心意吧,也许是我们几个同事一起组建的西乐队赢得了她的欢心吧,也许是,也许是,也许是我还,还有那么点,那么点优秀吧!
她竟然作出了一个我以为贸然的决定:继续留在这里,不回城工作。进城,可是当时绝大多数年轻老师梦寐以求的机会。她的决定让我异常感动,与之而来的她还将接受家人的冷遇与隔绝!我没有丝毫的窃喜,也没有解决问题的良策,当我们傻呆呆的靠在篮球架下紧握双手的时候,默然之中分明能够感受到彼此润湿的热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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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日子里,在没有婚礼、喜宴催生的两人世界里,我们相濡以沫,相继拥有了孩子、拥有了进程的机会,拥有了自己的蜗居之所,拥有了亲友的理解与亲近。
到如今,松江小学和厕所另辟新址,石井中学老树开花焕发一新,青砖楼、那些暗暗记录我们青春秘密的房子被新的时新楼房替代,那些朝夕相处过、彼此帮衬的同事们也各奔东西。时不我待,不惊不咋的结局最终均以平平淡淡平平静静的流程应验。
当青春褪下梦幻的绚丽,当情爱脱下炫目的装饰,我们见证了实实在在的责任、担当,十月怀胎、牙牙学语、油米茶盐、锅碗瓢盆,生活需要每一份精细的呵护与耐心,不知不觉之间,大三女儿老是对于爸追妈还是妈追爸的往事刨根问底。
叽叽喳喳的女儿上学堂了,迎来了小八哥的唠唠叨叨。
3
八哥歪着脑袋,看看我,看看她,好奇的看着僵持的我们:
“你好!”“你好!”
“谁是小八哥!”“我是小八哥!”
“肖君健,王八蛋!”
作者:肖君健,单位:娄底市教育局,电话:1387385004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