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魏茁的发家史看娄底图文店是如何走向全国的
（散文）/陆宏
魏茁是我的外甥。几年前,他与其妹妹同时高中毕业，因家境贫寒，未能继续圆他那梦寐以求的大学梦，而是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，自己放下书本拿起了笨重的农具。不久，他发现累死累活干农活，还是根本无法供妹妹上大学。瘦瘦小小的他进了一间工厂打工……，几年过去，外甥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农民，不仅让妹妹顺顺利利完成了大学学业，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大学教师的工作，而且自己还开起了私家豪车，在全国各地拥有了好几家规模不小的电脑图文店。
那年我刚从深圳回到娄底——儿子上高中了，我的主要任务是陪读。人们都说独生子可要好好培养，一切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,将来老了，还指望他赡养。为此,我关闭了自己创办的尚在赢利中的电脑培训中心,专门回娄底陪儿子读书。人们似乎都有这样的观念，认为从改革开放前沿城市深圳打拼多年回来的人手里一定有钱。我的外甥也正是这样想的，他兴致勃勃从资江河畔来到娄底寻我借钱。他说搞农业和打工收入都太低，无法供妹妹继续上大学，他想开出租车，钱来得快。可是我却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，并且一分钱也没借给他。
当然，我不借钱给他是有原因的。一是我本来没有多少积蓄，小孩正上高中，接着马上就要上大学，如今的高中大学学费高昂，生活费及各种开支不菲，都需要钱去支撑；二是我认为搞农业，要靠那三分地抓收入确实太少，而打工则不同，收入稳定，只要他好好干，吃得苦，霸得蛮，基本生活不用愁；三是如今市面上出租车太多，僧多粥少，他还要削尖脑壳钻进去，能不能挣到钱却是个未知数，实在不靠谱。
魏茁是高兴而来，失望而归。我想他一定是带着满腔怨愤回去的，因为自此后他很久都不理我。后来，他来电说想在冷江检察院门口开一家打字复印店。这个我是双方支持的。小规模的，投资不大，租间小铺，买几台二手电脑和复印机等即可干起来。可是他干了不久，隔壁又有人开了一间图文店，与他抢生意。本来生意就清淡，他的二手设备又不如人家，生意更是没法做了，勉强坚持了几个月关门大吉。
这次创业虽然失败，但也有不小的收获——这期间,魏茁认识了一个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，两人谈起了恋爱。店子关门不久，他们水到渠成,结成了夫妻。女孩的父母对魏茁更是看好。认为这么一个瘦小的男子，虽然貌不惊人,但人品好得没法说，身上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。结婚时，他们没要一分钱彩礼，还包揽了所有婚礼开支。婚后，身无分文的魏茁提出想开出租车，岳父母没有二话，立马拿出准备修缮旧房子的全部积蓄交到魏茁手里。
而此时的魏茁却犹豫了。这与其说是岳父母家的全部积蓄,不如说是岳父母对魏茁其人的高度信任。人家是把他当成了可以充分信任的亲儿子一样对待。如果这次又失败了，怎么有脸面向人家交待？为此，他专门对出租车行业进行了广泛的市场调查，调查的结果，令他创业的满腔热情如六月天掉进了冰窟里：如果正儿八经开出租车，根本就挣不到钱！因为所能挣到的钱大部分上交了管理费，所剩下来的钱只能养活自己，根本没有什么结余。
这时妹妹来电索要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，无形中促使魏茁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：马上买车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这也许是许多企业家创业初期敢闯敢干的鲁莽行为的表现之一。俗话说，一分钱逼死英雄汉，魏茁有些冲动，甚至是无法无天地想，我不用谁管，也不交管理费！我天马行空，独往独来。魏茁用岳父母给他的钱买了车子，也未向有关部门去办理相关运营手续，起早摸黑开起了黑的。结果可想而知——魏茁常常被管理部门围追堵截，被捉住、罚款成了家常便饭。正经开出租车，得上交高昂的管理费；开黑的则不同，是上交巨额的罚款。两者殊途同归。当然，如果侥幸没被捉到，那就算是祖上积地了德，烧了高香,赚了。三个月后，魏茁骨立形销。担惊受怕够了，无可奈何，老老实实向岳父母交待实情。岳父听后，沉默了半晌，只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：茁儿，违法的事，咱不干！魏茁满面羞愧，恨不能找个地逢钻下去。
魏茁的姨妹夫听说了这件事，不远千里从外地赶回来。姨妹夫是新化洋溪镇人，在外面开图文店多年。
“哪里跌倒，从哪里爬起来。姐夫，跟我去干吧！”
“哪里还有本钱？”
“我借给你。”
“要是弄砸了呢，我拿什么还给你？”
“万一弄砸了，损失算我的。弄好了，赚钱了，都是你的。”
“我开过打字复印店的，没赚到，倒是亏了。”
“你知道的，姐夫，干什么都讲究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你开那个小店失败是必然的，一是设备差，是二手货；二是那地方太小，即便是没人与你竞争，你也赚不了几个钱，一个盐它它不咸菜……到外面去闯闯，这个世界真的很大……”
于是，魏茁跟姨妹夫出了远门。姨妹夫把自己的店子全权交给其妻打理，每天开了车子带魏茁四处考察市场。半个月后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比较看好的地方，把它盘了下来。姨妹夫一下子投入十几万，购置了全新的图文设备。等到店子正式启动后，姨妹夫才放心地走开，打理自己的店铺去了。
……
儿子上大学后，我的陪读任务算是完成了。魏茁几次来电邀请我去他开店的地方游玩。说那里山好水好风景绝美，是旅游的好去处。去年秋天一个金风送爽的日子，魏茁回家为其岳父贺五十大寿，力邀我跟他一起去外地再度创业。于是，我在他开的第四个店里呆了一个星期。三年时间转眼过去，魏茁还清了岳父母和姨妹夫的借款，还一连开了四家图文店。当然是成熟一家，就交给亲人打理，再去开另一家。
也许是坟山屋场贯气，魏茁店里生意出奇的好，每天从早到晚都是排队的顾客。他们夫妻俩加上一个请来的帮手都忙不过来，连我也成了编外的临时工，忙碌起来就没完没了。说是先去好好游玩，结果一击过去哪里也未去。
魏茁有些谦然，对我笑笑，诚恳地说：
“舅，你也来吧，你技术比我强，又有多年创业经历，相信你干得比我更好。”
“我没本钱了。儿子正上大学呢。”
“没本钱不要紧，我借给你。”
后面的对话，与几年前魏茁同他姨妹夫的对话如出一辙。我有点心动，热血沸腾起来，还真想像年轻时那样大干一番。遗憾的是，由于各种原因，最终我还是没能行动。
做生意，累，并快乐着。魏茁虽然还远未达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地步，但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，在顾客满意的眼神里，赞许的声音里，他体会到了自身的价值。他的妹妹也不时从学校传来喜讯，拿到奖学金了，被评为优秀干部了，外语等级考试一年一个新台阶，每次考试都是一次就通过了……
如今的魏茁虽然不是大款，但我认为他仍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。短短几年时间里，事业从无到有，图文店从一家发展到四家，发展速度不可说不快。他高中的同学现在都大学毕业了，还在灼灼阳光炙烤下四处奔波找工作呢。有几个曾经玩得要好的同学，都还几次找到魏茁，想去为他打工呢。
外甥的发家虽是个案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键在哪里。我的亲戚朋友中有不少人也是开电脑图文店的，总结他们的发家史，不难得出总论。
新化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打字复印店。三十年过去，他们的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。昔日功能单一的打字复印店也升格为功能齐全，涵盖广告设计、喷绘、写真、CAD出图，蓝图晒制，书刊装订、快印 ……等等综合性服务的电脑图文店。有的还做大做强，走出了国门，生意都做到俄罗斯与美国去了。
现在，无论你出差到全国的哪个县城，都有娄底新化人的图文店；只要有图文店的地方，就有娄底新化人的身影，新化人的乡里乡音。
一个小小的打字复印店，是怎样发展成为一种令人不可小看的巨大产业？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？
第一、 新化是一个全国闻名的贫困山区县，山多田土少。有史以来，人们靠山吃山，却无法养活一家子。改革开放后，大家看到了活路，他们开始走出了古老的大山。
据传，最初在县城里开办第一家打字复印店的，还是一位走出大山、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农民业余作家。有次，县城一所中学请这个农民作家给学生们上一堂文学创作讲座课。为了把讲座上好，农民作家可是铆足劲头，做足了准备。他把讲稿写好，想要找个地方复印。可是，他来来回回把县城把每一条街道都走了好几遍，硬是找不到有复印手稿的地方。后来，有个朋友把他带到县委会打字室，还是没有找到复印机。那时候，文稿大多是先打印或手工刻印到蜡纸上，然后通过油印机印出来。他想那就打印吧，打完再油印。可是他好话说了几箩筐，人家就是不肯给他帮这个忙，也不给他朋友面子。因为整个县委就一台机械打字机，打字员桌上是堆积如山等待打印的手稿。
这件事对他感触很深。他想，现在国家政策好了，允许私人开店了，我何不自己就开一家打字复印店？说干就干。那时，复印机可是希有物，有钱也难以买到。北京有个文友经过千辛万苦帮他买到了一台进口的二手机，还是国家某部委淘汰下来的。不久，他就在县委会附近开了第一家复印店，生意好得没话说。他的第一桶金很快就赚到了。接着的半年时间里他一连开了三家，生意都是家家火爆。正寻门路的亲朋找上门来，于是，打字复印店的生意就这样传开了。
第二、帮扶带。在新化，亲朋戚友中只要有一人发达了，就会毫无私心地带动其它人发展，给他们壮胆，为他们引路，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扶助。据说，由农民作家直接帮助发展起来的就有上百家店铺。做事业，除了自身的刻苦努力，外在的大力帮扶也是不可或缺的。很显然，没有姨妹夫的无私帮助，没有岳父母的高度信任，魏茁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。古人云：一个好汉三个帮，一个篱笆三个桩，其意义就在此。当然，如是扶不起的刘阿斗，那就另当别论。
第三、有序竞争。一个城市的一条街上开了一家图文店，后来开同类店的，不管相识不相识，一定远离它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价格竞争。这就是游戏规则。当然，不遵守这个规则的人也是有的，但极少。这样的人一定被人瞧不起，也难以在其它地方立足发展。
第四、遵纪守法。新化人的图文店铺无论开在哪里，他们都严格遵守国家的法令制度和当地法律法规。谨言慎行，知道什么该做，什么不该做。
第五、穷则勤勉，富则济世。哪里有灾情，哪里就有新化人的身影。去年夏秋之交，贵州西部边陲与云南乌蒙山区交界处有几个县发生地震，魏茁开着自己的车子去那里救灾扶危达半月之久。巧的是，在那里遇到了他的姨妹夫。两人相视一笑，立刻投入了救灾的队伍中。今年四川芦山地震，两人又在灾区相遇。在那里，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前去救灾的其它娄底商人。
第六、勇于创新，开拓进取。要想长足发展，在市场中立于不败之地，企业就必须时时创新，时时把新技术新设备引入。新化人的复印店，最初只是按一个键的工作，非常简单，傻瓜都会，完全没有科技含量。如果他们仅仅满足于此，结局是早已关门大吉。现在无论你走进哪家图文店，都是功能齐全、高科技含量十足的店铺，与最初的店子相比可说是天壤之别。
陆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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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/7/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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